“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呢——”
许若漪抬头看了看天空，今夜的夜色的确有些古怪，满天的繁星却唯独没有月亮。
“嗯。”汪俊辰应道。
“这个院子要是收拾一下，一定很好看。”
“嗯。”
“睡不着？”
“嗯。”
“想我想的睡不着？”
“嗯……？”习惯“嗯”着回答的汪俊辰这才反应过来，连忙改口，“怎么可能呢？”
“噗哈哈——逗你呢~”
许若漪银铃一样动听的笑声在手机另一头响起，从笑声中可以判断，她刚才说的话，只是因为汪俊辰的回答没有变化而纯粹的在戏弄他而已。
“不要随便开玩笑。”汪俊辰叹了一口气。
“哎~~不开玩笑得有多无聊。”许若漪的语气里还藏有隐隐的笑意。
“唉。”汪俊辰头疼，这时候他觉得头疼也至少比他一个人跟空气自言自语得好。
要不要跟她说呢？
夏佳琪的事情，还有今天在地下室发生的事情？
可是他要以什么立场跟她说呢？
他隐隐觉得许若漪越来越像一面镜子，映出来的就是他自己的模样。
但并不是说外表很相像，大概是某些更内在的东西，比如——灵魂之类的。
呵呵呵。
他现在竟然也会说出“灵魂”这个字眼。
听起来简直是傻的要死。
两个人聊的其实是一点营养都没有的内容，放在什么聊天教学指南这种教科书上，绝对是妥妥的反面教材。不仅不会提高任何好感度，反而会显得庸俗不堪。
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，主要是对方负责说话，自己负责应答。但其实对方不说话也没有问题，总感觉拿着手机听到她的呼吸，似乎这样就已经是在对话了。
汪俊辰的视线落在许若漪嘴唇上，少女的嘴唇一定很甜美芬芳。想到这里，他又忍不住想起刚才看见夏佳琪偷吻自己反而被抓包的表情。从那种慌慌张张的神色看起来，相必一定是品尝到了极为甜美诱惑的味道吧。
——从他这个，徒有其表、内在一无所有的人身上。
甜美诱惑，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？
汪俊辰忍不住按住自己的嘴唇，他想，他自己怕是品尝不出任何味道了。
唯一能够品尝出来的，只是虚假的感觉。
虚假的是自己，反而对于那些真心为自己付出的人而有所愧疚。
不记得是聊到了什么事情，许若漪微微一顿。
也许是觉得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散发也是一种很正常的事情，汪俊辰并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。
“那我就说句不开玩笑的话吧。”许若漪扬起了下巴，远远的看着他说道。
“嗯？”一贯的惜字如金。
要不是他性格如此，只是他下意识这么发言了而已。
“俊辰呐——你，不要喜欢上我哦。”许若漪若无其事的说道，“虽然我们是学校公开的【情侣】，但是说到底，那也只是假的哦。”
“嗯？？”
突然的发言，让汪俊辰想不明白。
今天究竟是怎么了？怎么每一个人说的话都会扯到这个问题上面？
向敏也在问他喜欢谁，夏佳琪不用说，从她看她的眼神就可以判断出这个少女是喜欢自己的。可是，脑回路总是接错单元，堪称怪人担当的许若漪突然说出这么正经的话，总觉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“我这个人啊，其实并不值得任何人喜欢。”
许若漪自顾自的说道。
少女的脚步又开始行走起来，沿着游泳池瓷砖地板的边沿，就故意踩着一条边界线一样，摇摇晃晃的走着。
“你说什么——”
汪俊辰想要问自己的事情却听见许若漪捧腹的笑声从话筒那边传来，只不过这个笑声相比较“开心”这种情绪多了一点落寞。
“哈哈哈——”许若漪家里还带着没有笑完的喘气声，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，“不好意思，我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些好笑。”
什么啊。
原来是开玩笑。
差点以为她又暗搓搓准备搞什么大事。
汪俊辰暗自松了一口气，心想自己还是着了她的道上了她的当，被她耍的团团转——自己也太疏于防备了。然而他的放松还太早了，许若漪就像是聊起其他事情一样，莫不经心的重新提起的话题：
“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问我为什么能够看得到幻象的小璇，甚至可以跟他进行交流对话？”
“这……”
汪俊辰被问住，想过要自己去调查事情的真相，但还真的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开口去问她。因为——
解开谜题的过程远远比直接得到答案的过程要有趣多了，不是吗？
“我想啊，因为我也是虚像的缘故。”
楼下散步的许若漪耸了耸肩膀，道：
“所以才能够看得见同样是虚像的她。”
“我啊，我这个人啊——”一下子回到了刚才那种紧张感，许若漪似乎是自认识以来，第一次向他吐露心迹，“只是一张面具而已哦。”
“所以，俊辰，千万千万不要喜欢上我。”
小小的穿着露脚趾凉鞋的左脚“哒”一声并到许若漪的右脚脚跟那边，少女再次停下了脚步，站直了身体，深呼吸一口气，道：
“那就这样，晚安！”
总是自顾自的开启了话题，然后又任性的结束了话题，只留下通话挂断的忙音在汪俊辰耳边回响。
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
告诉他所有的问话永远都不会有人回答，心门后面传来冰冷机械的音调。
汪俊辰将自己的身体趴在栏杆上，用额头碰触这冰冷的石材：
“喂，那样的说法，不就像说是不要喜欢我吗——”
“千万千万不要喜欢上”，这种重复两次的强调，与其说是说给电话那一头的人听得，不如说更像是少女说给自己听的。
她千万不要喜欢一个人。
因为她只是一个面具，内在一无所有，只是一个空壳。
所以她千万千万不要喜欢别人，不要喜欢上他汪俊辰。
*
*
少年少女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另外一个人收在眼底。
向敏转动着监控器的频道，将画面放大，聚焦到从室外正准备回房间的许若漪身上。许若漪刚刚进入客厅，就将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，好像在回味着某个人的掌温。
然后下一刻，她就像是甩掉这一片温度一样，甩了甩手，大步流星的朝着自己房间走去。
“果然，【艾米】在汪俊辰面前会有些不一样呢。”
向敏朝烟灰缸里敲落了手上的烟灰，烟灰缸已经塞满了半边的烟头，和一旁的香烟盒也干扁得只剩下几根香烟：
“但是人格转换的诱导能不能再顺畅一点？这一点似乎是可以研究的方向。”
向敏看了看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，已经很晚了，就算是她也撑不了这么晚。
今晚还是早点睡觉吧，观察这种事情，来日方长。
向敏伸了个懒腰，打了个哈欠，就这么趴倒在沙发上。
这一夜——
别墅里面的四个人怀着各自的想法，有的人辗转反侧睡不着觉，有的人自怨自哀后悔莫及，有的人在黑暗里数着秒数倒计时，而有的则一秒入睡睡得香甜。
*
*
第二天醒来的时候，每个人比平常起得都有些晚——当然，厨房里忙碌的人除外。
汪俊辰是被早餐的香味诱惑醒的，刷牙洗脸下楼，心想着是谁在弄早餐的时候，从楼梯上正好看见厨房里穿着围裙忙碌的许若漪，于是下楼的脚步一下子顿住。
仔细想想，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停在这里不下去。
要从昨晚对话的情况来看的话，他们两个关系好像还没有到尴尬的地步吧。
不不不不——
两个人的关系就没有那么亲密，又哪里来的尴尬这种说法。
于是汪俊辰准备大摇大摆的继续下楼，这时候却听见上方传来一声惊呼。抬头看去，正是羞红了脸的夏佳琪。
原本还觉得没有什么的汪俊辰，也在看见她无地自容的表情后，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来。
“早啊。”
也许是那你打算怎么化解两个人之间的微妙，打破僵局，汪俊辰主动打招呼。
慌乱的夏佳琪一看汪俊辰似乎没有因此对自己反感，渐渐镇定下来，红着脸低头喊了声：“早。”
“早啊~~你们两个~~~”
向敏打着哈欠走了出来。
一出来看得汪俊辰和夏佳琪一愣一愣，夏佳琪更是什么都顾不上了，赶紧小跑到汪俊辰面前，伸出手去挡他的眼睛。
“向姐，你、你这衣服——”
加上经过这提醒才发现。你昨天晚上虽然是在沙发上睡着了，但是半夜迷迷糊糊的时候，又脱了外衣换上睡衣回到床上抱被子去了。而现在，她身上就穿着一件睡衣，真空妆的出来。
“哎呀！”
饶是成熟的女性，在这个时候也会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的身体。
“不不不不，我去换衣服再来！”
向来都是她挑逗别人的立场，现在一下子立场反转，变成自己不好意思起来。向敏赶紧回到自己的主卧室，心想自己怎么那么迷糊，就这样空荡荡的出门了。
眼看向敏离开了，夏佳琪才松了一口气，将自己的手从他的眼睛上放下来。
“我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到。”汪俊辰耸了耸肩道。
什么真丝吊带小裙，露出来的隐隐约约腰间的线条，还有似乎只穿了一件真丝内裤的下半身之类的、性感的大长腿、什么都没有掩饰的胸口——对，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啊。
“你你你你还想看到什么？！”夏佳琪紧张的语无伦次。
“好了，好了，你们几个别闹了，赶紧吃饭，一会还要再帮佳琪练习。”
挥舞着锅铲的许若漪走了出来，鼻子都高了几分，甚是得意：
“跟你们讲，今天的早餐就是我的自信之作。保证你们吃了还想！”
看起来她似乎还在惦记昨天厨艺输给汪俊辰的事情，今天早早就起来要一雪前耻。
但是——
真的是这样吗？
汪俊辰忍不住要探究假面背后的想法。
昨天晚上她真的睡得好吗？
他的眼神刚刚落在许若漪身上，前一秒还在盯着他们看的许若漪下一秒立刻扭头，刻意地捧起一道菜，用夸张的口味有滋有味地介绍起来：
“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，这道菜才是早餐的精华——”
果然。
昨天晚上的事情，她还记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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